第1113章 能杀完的时候,杀,就可以解决问题(1/2)
「陛下四皇子殿下在外面候着。」张宏提醒陛下,每日亲子活动时间到了。
亲子活动时间,其实就是陛下专门抽出些时间教育皇嗣,回答皇嗣们的问题。
当然这个待遇,也是一份很特殊的待遇,眼下只有朱常治和朱常鸿两个人有这样的待遇。
等在御书房外的大明四皇子朱常鸿,陪着皇帝见过了几乎所有的藩国使节。
他对先生们教的道理,有了更加深刻的领悟。
比如先生们总说,夷狄人面兽人心,身散臭秽之气,虽具人形却无人心,无智性而易怒暴烈,畏威而不怀德,德难感化,须畜牧之。
真的接触到夷人之前,朱常鸿对这些话,就只是停留在字面上的意思,等到他陪着父亲,见过了这些番夷的使者后,确定了这些话是真的。
这些夷狄,确实是和先生说的一模一样。
比如,葡萄牙的使者保利诺,就对皇帝讲了很多里斯本的故事,这里面充斥着保利诺所说的贵族的傲慢,贵族认为平民天生是卑贱的,而贵族是高贵的。
这种观点,朱常鸿很小的时候,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,他觉得自己的生活一呼百应,这些个宫婢和下人,都非常的畏惧他,恐惧他,无论他做什麽,宫人都不敢反驳一句,但他的性格又干分的宽厚,不是那种暴戾的人,从没有表现出来。
读书之后,朱常鸿知道了这种想法,叫做吾与凡殊,天生贵人。
而作为皇帝的孩子们,要学会的第一件事,就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那麽特殊的存在,也不是天生的贵人,而是万民供养的贵人。
这需要知道民间疾苦,为英烈送行,就是皇嗣们必须要的经历。
朱常鸿的大哥朱常治,是嫡长子,是太子,朱常治就是在天津府接英烈回家之后,逐渐转变了自己的性格,亿兆供养,这四个字,原来如此的沉重。
而知道了民间疾苦,知道了自己是万民供养的贵人,就要学会第二课,关于责任和权利。
享受了万人的供养,这是权利,那麽保证大明秩序的基本稳定,就是最基本的责任。
大明几个皇嗣,对责任和权利这一课,甚至都不用学,因为他们有一个非常忙碌的父亲,只有在考校功课的时候,才能见到的父亲。
责任和权利,有父亲这个最好的老师,身体力行丶言传身教的教育,对于皇嗣们而言,这一课最好学,最简单。
在朱常鸿看来,沐浴王化之中的部分葡萄牙人,已经初具人形了。
「父亲,那位法兰西的首席大臣贝蒂纳,是个很有才能的人吗?」朱常鸿常伴皇帝左右,等陛下忙完之后,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。
朱翊钧想了想说道:「他很有志向,至少他想要改变法兰西糟糕的现状,这是弘;同样,他想要让人们吃饱饭,这很有道德,这是德;最后,他也有才能,看到大明的办法管用,他就如饥似渴的学习,这是贤。」
「只是,朕不知道他有没有毅力,如果遇到了巨大困难,最终选择退缩的话,恐怕很难做到成功。」
「他对包税制改革的想法,真的可以成功吗?」朱常鸿非常不解,在他看来,包税官们都敢不交钱了,法兰西朝廷,想要任免包税官,还要限定包税官的任期,有些痴人说梦了。
朱翊钧笑着说道:「可以,因为亨利四世的军事天赋很高,根据海防巡检们搜集到的情报,他从开始争夺王位,大大小小打了五百多仗,战无不胜。」
「连泰西当下的霸主,费利佩派遣的大方阵,都被亨利四世以少胜多给打败了。」
「费利佩的大方阵,也曾经输给了葡王安东尼奥。」朱常鸿提出了自己不同的见解,他不认为大方阵就那麽无敌。
朱翊钧解释道:「安东尼奥亡命一博,的确是赢了,可最终,安东尼奥还是派人到马德里,对费利佩歌功颂德,好像费利佩不是耻辱性的大败,而是大获全胜一样。」
「安东尼奥必须营造这种氛围,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,自己赢不了第二次。」
「雄狮亨利则完全不用,他甚至可以痛骂费利佩,彰显自己的勇气,夸赞自己的战功,来争取国民对他的拥戴。」
只要是个人,都有慕强的心理,而雄狮亨利足够的强,有足够的军事天赋,他真的不怕费利佩。
「葡萄牙还是太小了,安东尼奥就是再有才华,也无法施展,打仗打的就是纵深,西班牙不用半月,就能打到里斯本,完全没有任何辗转腾挪的空间了。」朱常鸿仔细想了想,给出了自己的结论。
安东尼奥是个很勇敢的船长,他亡命一博,咬了西班牙一口,可惜没有纵深。
朱翊钧的心情有些复杂,这是父子之间的奏对,说话非常随意,显然,这就是朱常鸿自己的想法,他已经开始学战争论,十一岁的他,对那些晦涩难懂的军事问题,已经理解的非常清晰了。
朱翊钧其实很羡慕这种军事天赋,因为他没有。
老大朱常治的军事天赋,和朱翊钧差不太多,对戚继光的几本兵书,都是硬啃。
朱常鸿眉头一皱继续问道:「可是,如果改为任期的话,那岂不是加重了包税官对下的腹剥?」
「那就吊死这些包税官。」朱翊钧十分快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,这是唯一的答案。
「就直接吊死?」朱常鸿眉头都拧成了疙瘩,他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。
「不然呢?」朱翊钧吐了口浊气说道:「也就是雄狮亨利,现在无人可用,否则按照他的施政主张,他现在早就把这些包税官给吊死了。」
「就像太祖高皇帝,那些个后元反贼做出了种种逆举,但高皇帝依旧要用他们。」
「明白了。」朱常鸿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,雄狮亨利的王位,是自己打下来的,那他就可以制定新的规则,这是开辟之主的权力,而且亨利也知道如何行使自己手中的权力。
「真的明白了?」朱翊钧笑着问道。
「有些事儿,杀人是可以解决问题的。」朱常鸿十分肯定的回答道。
有些时候,有些事儿,就必须要杀人才能解决,而且杀人可以解决,让人们发自内心的恐惧,就不敢把手伸向百姓米缸里最后一把米了。
一味的宽仁,只会变成宽纵。
朱常鸿可以理解父亲说的话,因为万历维新之前,大明根本收不上来税,万历维新之后,朝廷岁入六千五百万银,而且还在不断减免田赋。
而且这些势豪乡绅们,正在变得越发的乖巧,学不会乖巧的势豪乡绅,已经被接连大案所牵连,给斩首示众了。
这些势豪们为了讨父亲欢心,还搞出了天变承诺,并且认真遵守,势豪乡绅们对天变承诺的尊重,比对大明律还要尊重。
他们是自愿自发的遵循公序良俗,积极维护安宁,遵守律法秩序的吗?
显而易见,绝非如此。
要是自发的,大明就不至于收不上来税了,先帝的陵寝,也不至于五十万银,欠十一万银,第二年才结清。
就先帝皇陵这事儿,母亲提起过很多次,奶奶也提起过很多次,李太后是真的介意这件事,反覆念叨了好多年。
「什麽问题是杀人可以解决的?」朱翊钧追问了一句。
朱常鸿立刻说道:「能杀完的时候。」
「嘶!你这孩子,说胡话!」朱翊钧立刻教训了他一句。
这孩子虽然发育的早,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样子,但其实只有十一岁,他对一些问题的看法,往往语出惊人,但却切中了要害。
能杀完的时候,杀人就能解决问题,把弄出问题的人全都杀光,那问题自然就没有了。
「大明豪奢户不过八千。」朱常鸿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自己的观点。
「谁教你这麽说话的?」朱翊钧的情绪相当的复杂,他更像倾向于朱常鸿在学人说话。
朱常鸿有些苦恼的说道:「没有谁教孩儿这些,孩儿那些先生们,他们讲仁义的时候,滔滔不绝,讲具体做事,就支支吾吾,结舌避而不谈;说起矛盾,口若悬河,说起解决矛盾,就立刻偃旗息鼓。」
「若是只靠仁义就有用的话,大明当下也不是现在这个景象了。」
朱常鸿对自己的先生,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满,他想让侯于赵当自己的先生,因为侯于赵真的解决了很很多的问题。
「确实。」朱翊钧非常肯定,朱常鸿说的是真的,教皇嗣的翰林丶学士们,根本不敢教那些狠辣的手段,连张居正做帝师,也不教这些。
那就是朱常鸿自己的想法了。
朱常鸿又问了很多心里的疑惑,看着时间,他知道父亲理政的时间到了,就是再不舍得,也只能告退离开了。
「这小子,明明性格那麽宽厚,下人犯了错,都很少训斥的。」朱翊钧看着朱常鸿离开的背影,有些感慨,朱常鸿心里有大爱也有大恨,他爱每个鲜活而具体的人,他憎恶把大明变得糟糕的鬼。
张宏沉默不语,低头整理奏疏,对于皇位继承人的事儿,作为臣子,只要不是无可奈何,像申时行那样逼不得已,就不要参和进去,因为真的会死人的。
申时行固然是性格使然,他想着事事周全,才为太子说好话,可申时行是受命留京辅国的大臣,皇帝和太子之间有了龃,有了间隙,彼此拧出疙瘩来,他就是罪臣。
看起来申时行有很多的选择,但他其实根本没有选择。
就皇位这事儿,连大将军丶元辅帝师,都是能避就避,实在避不开,也会小心谨慎的回答,生怕有一点点立场表现出来。
张宏作为内臣,他也不方便,更不能说任何话。
陛下对四皇子越来越满意,而这种对老四的满意,很有可能慢慢就变成了对朱常治的不满意,老四这麽有才,老大如此平庸,却做了太子。
子不类父,会越看越厌恶。
「其实老大也不错的。」朱翊钧开始处理国事,从京师来的一些奏疏,让朱翊钧对朱常治也很满意。
朱常治确实天赋不高,但他肯学,一些庶务上的处理,已经从青涩丶稚嫩,变得有些章法了。
比如最近一段时间,京广驰道试行通车后,再次暂停了下来,没有完成提前通车的规划,依旧要在年底之前才能完成,这次是一座桥,修好才三个月就塌了,导致了仍然不能全线贯通。
一时间,朝野内外上下,对工部的批评,对工兵团营的质疑,接踵而来。
这种质疑的声浪真的很大,甚至有声浪,要对工兵团营进行取缔,废掉王崇古不得三次转包的硬性规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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